「我入行時,保育只是小眾的事,經過十幾年,變成普世價值。」
香港每天在變,近年變化尤其急速。摘去鮮花不再種出大廈,主教山配水庫、皇都戲院,經歷天星、同德大押保育失敗後,近年湧現較成功保育個案。
黃競聰博士是本地古蹟和歷史教育的開荒牛,隨天星皇后碼頭事件入行。他眼中的保育,不單是文青打卡,去結業的老店朝聖,他更相信細水長流,教育的重要,令學生從打卡到落手參與。入行轉眼已13年,見證本地唯一專注做歷史保育教育的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(下簡稱中心)成立、成長,並成為機構副執行總監,而他亦完成珠海學院的歷史研究博士,於本地大專學府教授歷史課,講他的歷史。
大歷史中的本地故事
保育是普世價值,發展也許是硬道理。黃競聰多年研究盂蘭節的發展,他眼見不少本地習俗逐一消失。香港是移民社會,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人來到香港,成為我們一份子,也有不同的香港人選擇離去。風俗及非物質文化遺產(非遺),是記錄這改變的重要環節。
黃博士眼中的非遺,就是生活。上一代戰後移民在港,藉儀式祭祀和救濟,融入社區,亦保留集體身份。但隨著城市發展,傳統卻漸漸消失。
黃指出港鐵西營盤站開通後,帶來雨後春筍般的咖啡室,也帶走3個分別位於東邊街、正街和常豐里的盂蘭節。
每逢盂蘭節,街坊都擺放紙紥大士王(見右頁)作祭品。「常豐里的大士王,約2米高,放在第二街,卻給人投訴,以前放在該處一直相安無事,而投訴人可能是重建後過來的街坊。」最後,街坊意興闌珊,取消常豐里的盂蘭習俗,將物件轉贈給他。
他笑說:「我都可以搞一場盂蘭節。」
幾十年來,盂蘭風俗伴隨社區經歷風雨。今天,新來居民卻是另一做法。唯有讓新一代了解風俗由來,才能了解為何需要保育風俗文化。
細水長流的教育
「推廣歷史文化,最重要是受眾覺得歷史和自己有關聯。」與時間競賽,沒有勝負,起碼參加者多了。
「大家對本土文化關注,熱愛,都是有用,但不少人都只停留於舖頭執笠,去打卡和記錄。支持本土文化要細水長流,大家慢慢學習過程。近年,社會培養一班人,叫做文青,不會特別幫襯大集團,醞釀新的消費模式。」
打卡外,歷史學習更需討論和體會。他強調與老師合作,按照課程需要,再從活動,如導賞團、展覽,帶出學習目標。而導賞中,不用所有觀點跟課程緊扣,亦帶出社區歷史、社會民生等議題。
保育成為風潮,「近年,商業機構都投放資源做文化保育。十幾年前他們不會搞這些東西,認為浪費金錢。他們容易接觸到市民,亦有自己睇法,培養新一批的保育人才。」
風潮下,中心作為中介人,連結社會、學生和社區。他舉例,中心長期於大坑參與舞火龍傳承,與國家級非遺的傳承人陳德輝先生合作,讓學生紮作火龍,並舞動火龍(見另稿),引發學生興趣,自發參與習俗。
立體的歷史觀
現時流行用科技主導,教育局都提倡科技學習,透過VR、360學習歷史,相比表達方式,黃競聰始終覺得內容是最重要。
中史成為必修科,也有很多地方可著墨,「我們講(公侯將相)大歷史,學生很難吸收,很有一種離地的感覺。」
他舉出近日在馬灣發現的九龍關界碑,記錄香港對清政府的財政收入有重要地位。「透過文物(九龍關界碑),講歷史,從微細的操作了解香港的價值。鴉片戰爭後,清政府合法化鴉片買賣,解決北京條約中的關稅安排,並在香港設立稅廠。 」
時代不同看法也不同
他指有150年歷史的中環聖約翰座堂,有一塊「卑特紀念碑」,紀念第二次鴉片戰爭中,英國將領卑特攻打廣州陣亡,為英國捐軀。而香港由殖民地回歸中國後,卑特就變侵略者,紀念碑反映時代的價值觀改變。
「我們常有價值判斷,做歷史研究要抽離。有的評論不夠客觀,很多時是跳落去局裡面。」
古蹟反映很多歷史事件,也是當時人的想法。他亦指教堂外,對出有一塊石牌,紀念1993年的蘭桂坊慘劇。
學歷史學做人
黃競聰在大學教近代史,也用歷史故事教學生做人。就如愛國英雄的煉成,也是因時制宜。
林則徐銷毁鴉片,勇抗英軍,被譽為民族英雄。但幾十年後,第二次鴉片戰爭,同樣時為兩廣總督的葉名琛,本來是封疆能吏,打算效法林則徐抗英,但誤信錯誤情報,以為英軍將會退兵,結果「不戰、不和、不守、不死、不降、不走」,被英軍拘捕,客死印度,留下千古罵名。
他找出歷史人物不為人知一面,讓學生思考。一念天堂一念地獄,「歷史人物的起起跌跌,好像學生將來做打工仔,要識得走位,收風收足,不要自己害死自己。」
「讀歷史知道人的思想,不是一蹴而就,好像孫中山,不是一下子就搞革命,開頭是保皇派,只是他上書李鴻章失敗,轉向革命派。思想隨著時代、經歷會改變,讀歷史不要只是平面地講事件發生。不是孫中山是國父,就一定是聖人,沒有犯錯。」
歷史的靈活、善變,也如我們的生活,從體驗,學習過去經驗,課程以外,黃競聰博士給學生機會,用眼和手了解前人的智慧。
時代不同,溝通方式改變了,但我們仍需要屬於自己,安心立命的歷史。
↑ 有學生參與大坑的舞火龍,熱鬧非常。
↑ 紙紮大士王是盂蘭節常見祭品,觀音化身。
↑ 盂蘭節有神功戲吸引街坊欣賞。